从景德镇回到湖北,我收到了刘逸哲寄来的两只湘妃瓷茶杯。午后我在大院儿里踱步,手里握着其中的一只。天气晴朗,阳光下的它显得十分温暖,光影中一个神秘的世界向我走来,那里有阳光,有湘妃竹,还有麻雀……
这是一个只可意会,不可图传的境界。
刘逸哲湘妃瓷作品上的麻雀
那些褐斑仿佛无数只麻雀,姿态各异,憨态可掬。我真的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一只茶杯,而是一只熟睡中的小麻雀……
刘逸哲夫人手绘麻雀刘逸哲夫人手绘麻雀麻雀,以及麻雀的世界,我并不了解。其实昨天晚上,我还因为院儿里一棵大樟树上那数百只麻雀而不爽。它们成群结队按时返回这棵树上——我不明白为什么周围那么多树,它们只钟爱这一棵。每天傍晚和清晨,我都要被它们叽叽喳喳的“开会”叨扰一番,早晨的一地鸟屎也着实让人烦躁。于是,我点了一挂鞭炮,扔到了它们的“会场”……
但当我握着这只湘妃瓷茶杯,在阳光下踱步,我忽然意识到,麻雀之灵动可爱,活泼天真,是我所神往而不可得的。
初到景德镇那两天,我们逛了乐天市集、陶艺街、陶溪川,感觉整个景德镇就是一个大市集,可以逛到脚抽筋而乐此不疲。
景德镇印象
以下这番对话,是刘逸哲带我们到罗家山柴窑观看开窑后,返回他位于景德镇三宝街的工作室进行的。我们来到景德镇是个一时兴起的决定,而这个下午茶也是兴起一时的安排。在这个故事遍地跑,套路满天飞的时代,难得有这么一次纯属偶然的闲谈。在我接触的所有从事美学器物工作的人当中,我真心觉得刘逸哲的心态是最健康的,未来也最可期待。一、匠人与匠心
大渡山人:刚才开窑的时候,我看到绝大多数人都是很兴奋的状态,而老窑工们就面无表情,眼里仿佛在说:这帮年轻人啊……我在现场注意到,你的气场要安静许多,与周围那些直播开窑,现场带货的主播们形成鲜明对比。但我也注意到,你在等待的时候,身体会像海草一样规律地蠕动,所以你内心还是很兴奋的吧?我在梯子上拍到的刘逸哲
刘逸哲:是,很期待。大渡山人:我很好奇像你们这样的匠人在制作器物过程中是怎样一个状态?刘逸哲:就是吃饭睡觉一样的,很平淡。但这种平淡又很享受,并不是没什么味道。但有时候也会像你说的那样很兴奋,比如一款新东西在不断试验的时候。制陶中的刘逸哲大渡山人:我觉得现在的匠人跟以前有一个很大区别,就是以前的匠人不是那么紧密的和销售相结合,是这样吗?刘逸哲:对,以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说呢,确实是时代的原因吧。夏湘妃系列刘逸哲作品大渡山人:那你觉得自己现在做陶瓷的心态和心境,跟古代匠师是一样的吗?刘逸哲:不太一样。古人应该只是靠手艺吃口饭,而我们在这个时代跟外界是有更多碰撞的。干活儿是干活儿,该学习的也要学习。大渡山人:你在陶艺以外,一般会把精力放在什么地方呢?游戏?电影?刘逸哲:运动一下。主要是出去逛的多吧,全国各地都逛。刘逸哲近日摄于江西婺源大渡山人:我看大家都不一样,也许在工匠这个身份之外是一个作家,一个摄影师,或者一个股民。如果你把自己作为一个手艺人的身份剔除掉,会是什么身份呢?刘逸哲:那我就没有职业了,就是无业游民了。以前景德镇的匠人,他们围绕的是怎样把一件事情做好。这“一件事情”并不是指做陶瓷,而是陶瓷中的一个环节。比如烧窑师傅,他一辈子就只烧窑,别的事情都不干。吞香杯刘逸哲作品大渡山人:我们在开窑现场看到了第三代陶神童宾的牌位。你对这个人是什么看法呢?刘逸哲:他当时面对的,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也是*治任务嘛。他是御窑厂的负责人,要做龙缸,但一直烧不出来。后来传说他祭窑了,也就是跳进火海,然后龙缸就烧出来了。大渡山人:他如果做不出龙缸,会有杀头之罪吗?刘逸哲:肯定的。大渡山人:那你觉得他祭窑是出于与其被杀,不如自己了断的心态,还是一种追求极致的匠人心态呢?刘逸哲:就官窑来说,我觉得以前没有什么绝对的匠心。比如曜变天目,很多人都在猜测为什么曜变天目只有这么几只?连瓷片都不多?这肯定是有原因的。有人说,这是因为宋徽宗没看到过曜变天目。以他的审美,如果看到,绝对会喜欢,然后下令制造。但窑工一旦烧不出来,这个窑口可能就被灭了,所以肯定是当地的窑工有隐瞒的。他们如果完全出于一种匠心的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宋·建窑曜变天目刘逸哲摄于“慧日峰下——宋代僧家茶事展”大渡山人:所以现在就涉及到对匠心的理解了。刘逸哲:古代匠人做这些东西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他们做出一个好东西,就会给皇帝送过去,做不出来,命就没有了。所以先要保命,才能养家糊口,是吧?大渡山人:我们发现做器物的,或者从事生活美学的这些人,他们非常尊崇“匠心”这个概念,我觉得有点过度美化了。刘逸哲:我觉得匠心其实有很多层次的理解。广义来说,匠心就是一件事做一辈子。但我觉得匠心是做任何事的一个态度,不一定是做手艺的才有匠心,很多从事跟手艺无关工作的人,他们同样需要一股子匠心。我觉得匠心就是对事情的执着,对事情的较真。像我做东西,还是围绕整个长沙窑的体系在走。它的体系我该怎么来提炼呢?就是它色调里的几个主要颜色。然后通过这几个主要颜色,就有符号了。然后就跟青花一样,只要是白加蓝,怎么搞你都会说:“诶,这不青花么?”如果我来定义自己,我觉得自己更多是想做一个在陶瓷传统中的冒险者,而不是当代陶艺的冒险者。我以前学的是当代陶艺,属于当代艺术范畴。用中国的思维来说,最终我还是觉得要中庸一点,庸俗一点,回到生活中来。中国的陶瓷,不管是观赏类陶瓷,还是使用类陶瓷,它都是服务于生活的。二、长沙窑与湘妃瓷
大渡山人:你选择长沙窑的原因是因为你出生在那里吗?刘逸哲:一部分是这个原因,还有一部分是长沙窑有很多打动我的地方,其中最打动我的就是它的绘画,这填补了很多唐代绘画的空白。唐代长沙窑青釉褐绿彩山纹双耳罐湖南省博物馆藏长沙窑的器物如果被放在一个当代艺术绘画展里,在一个完全对陶瓷属于空白的人看来,会觉得这个还蛮符合当代艺术的一些东西的。但它毕竟已经出现了多年,我们会用传统的眼光去看它。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草纹花边盘刘逸哲摄于黑石号沉船出水珍品展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连珠云纹双系罐摄于黑石号沉船出水珍品展赵娟Joan:其实你纵观整个艺术发展史,它也是处在几个周期里的。我们艺术史上有一个分类,从先秦到南宋末年是从史前的一个比较原始的绘画状态走向一个逐渐完备的状态。这种三维视幻其实是再现艺术,它的目的就是把你眼睛看到的东西画出来,尽量去接近自然本身的面貌。但到了宋末元初,发生了一个很重要的变化,叫超越再现。它已经不是再现艺术了,而是用书法把文人心中的境界,把表现性的东西和真实的山水结合起来,这是超再现的。唐代长沙窑执壶深圳私人藏家收藏整个艺术史都是这样一个循环。你看国外的艺术史,从希腊到文艺复兴,也是处在一个再现阶段,它追求的是模拟真实,再现自然。欧洲一直是到了印象派才开始脱离这个圈子,走到超再现这条路,但中国很早啊。长沙窑白釉褐绿彩壶湖南省博物馆藏(图片转自大肉庄)刘逸哲:中国还有一个很要命的东西是没有史论记述的提纲,国外就是真正的全部把它记录下来了,而中国没有详细遗留下来的美术史。赵娟:是的,连艺术家的信件、出生记录、死亡记录都有,但中国的资料就没有那么全面。它是每个人自己看到的美术史,不是宏观的美术史。所以我们只能根据某些细枝末节尽量去还原它,但它还是符合这种大规律的。中国不管是水墨山水,还是青绿山水,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但唐代真正留下的真迹,人物画有,但山水画几乎没有。《明皇幸蜀图》算是,但那是宋人临摹唐代的。你刚才提到长沙窑的重要性,我突然想到,它上面留下来的绘画确实填补了唐代绘画的空白。我们想要找到唐代的绘画,第一个只能从墓室壁画里去看,要么就是长沙窑瓷器上的绘画。刘逸哲:它很多都是借助了另外一个载体来记录,更多是记录性质的,或是宗教性的。它其实还不能完全像宋一样独立出来叫绘画,只是驾驭在别的上面。唐代长沙窑青釉褐彩贴花“张”字纹壶湖南省博物馆藏(图片转自大肉庄)大渡山人:你说你喜欢长沙窑的绘画,所以会深挖这个方面吗?唐代长沙窑青釉褐彩凤凰纹执壶湖南省博物馆藏刘逸哲:会挖掘它那个韵味。它给我的感觉很“蠢”、“笨”。那种“笨”其实更有当时人的淳朴和乐观。“笨”的另一面是“傻”嘛,人一开心其实就是傻笑啊。它其实是一种很乐观积极的态度,所以真的很感染我。刘逸哲刘逸哲在他夫人眼中的形象大渡山人:那感染你的这些元素体现在你作品当中了吗?刘逸哲:我现在只是在提炼它的颜色。绘画这一块的话,从长沙窑那些东西发展,后边到景德镇,已经到了摸不到的高度。你不可能说要去做长沙窑,然后以长沙窑的绘画去做一点什么内容出来,这太难了。我现在见到的长沙窑,现在新做的,除了仿古之外,都没有看到太高级的东西。唐代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联珠纹杯长沙铜官窑博物馆藏长沙窑这个提法本来就有问题,因为“长沙窑”这几个字在历史上是没有的。唐代没有记载长沙窑,它是属于岳州窑体系,“长沙窑”这个名字是现代人写出来的。古代就是在陆羽的《茶经》里有提到岳州窑,那里提到的岳州窑的很多特点跟长沙窑一模一样。做长沙窑的那个地方——铜官,是属于岳州范畴的,它只是现在行*划分到长沙而已。长沙窑的绘画风格很不一样,有唐代的时代性,但如果我们现在还是去用那种绘画的话,我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唐·长沙窑青釉酱斑执壶摄于黑石号沉船出水珍品展赵娟Joan: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感受。开始的时候它有那种天真、那种赤子之心。现在一仿,可能会弄巧成拙。刘逸哲:换句话说,在景德镇你可以看到很多人把一些古画画到陶瓷上。其实我觉得把长沙窑的东西画上来也是一个意思,没有什么太多探索性。我反而觉得现在做湘妃瓷,里面有很多值得探索的东西。第一就是这个颜色搭配,我觉得长沙窑有青釉褐彩,我就是从这件唐代执壶上发现的。这个铁斑其实在当时来说是瑕疵,因为这是窑口出来的东西。刘逸哲藏唐代长沙窑执壶残件大渡山人:也就是说,这件器物是从色彩维度启发你继续发展长沙窑的源起。刘逸哲:对,我是把它的问题和瑕疵放大了。它和整个湖湘文化、湘妃竹这一块儿又有一些吻合。大渡山人:就是说,你结合了三样东西:一个是褐斑这个瑕疵,一个是湘妃竹本身的文化含义,然后就是吸取了长沙窑的色彩。那器形方面呢?会按照长沙窑去做吗?唐长沙窑酱釉双鱼背水瓷壶
长沙市博物馆藏
刘逸哲:器形完全自己独立设计,因为以前的器形对于现在不实用了。大渡山人:但这种执壶不是长沙窑的器形吗?长沙窑执壶刘逸哲作品刘逸哲:这一种完全就是我过年的时候在那里玩。我们也会做一点执壶,因为你现在做这个窑口,还是得有一点那些东西在那里的。长沙窑执壶刘逸哲作品大渡山人:你从起初有一些基本想法,到开始做湘妃瓷,到现在有多久了?刘逸哲:湘妃瓷很年轻,才两年多。大渡山人:那从第一件湘妃瓷到现在,有什么变化呢?刘逸哲:我拿一些给你看下哈,一开始烧的完全不行。年底才开始试验这个东西,我觉得运气还不错,可能是由于我解决了很多陶瓷工艺问题吧。大渡山人:为了能让大家很清晰的理解这个问题,我们通过摆放这些器物,把你的创作历程展现一下。刘逸哲的创作历程刘逸哲:我需要的是一种很通透的玉质感,因为从历史上来看,我们对陶瓷的追求一直就是这个。但又不能是贼光,贼光就很low了。这款壶承就像我昨天去玩的那个湖水一样,它是用绿釉跟湘妃来结合的。这款作品我发行了五个就不烧了。湘妃瓷绿釉壶承刘逸哲作品刘逸哲摄于江西上饶刘逸哲摄于江西上饶赵娟Joan:为什么?刘逸哲:要限量,一定不能多。我有自己的态度,如果再去烧,它出现的面貌会不一样。万一它在市场上流通的很好,我会想多做一点,然后多卖一点钱。但做五个跟做五百个,能有一样的等级和品质吗?你的要求是不同的——前面是很期待地、很有情感地去完成它,到后面就是“我做了就可以变现”,之后你的创造力就会降低。赵娟Joan:所以你会尝试一些不同色彩的搭配,玩瓷器其实就是玩色彩。刘逸哲:但你不能完全用古人那一套,因为古人也是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创新,他是为当时那个时代创新的。我们也是一样的,要符合当下的时代性。刘逸哲的陶瓷设计样稿刘逸哲的创作思路大渡山人:你现在这个壶承,还有这些湘妃瓷,在技术层面上,古人能烧出来吗?刘逸哲:肯定可以烧。大渡山人:但在表现形式上,古人也可能会这样做吗?刘逸哲:以前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湘妃瓷这种东西。大渡山人: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呢?刘逸哲:吉州窑的玳瑁啊,那是黑中泛一点酱*。南宋-元吉州窑玳瑁釉斗笠盏大阪鸿池家旧藏(图片转自大肉庄)大渡山人:长沙窑的颜色和这些湘妃瓷的颜色,它们的联系有多紧密呢?刘逸哲:都是一样的发色。刘逸哲藏唐代长沙窑青釉褐彩书法“太平”碗大渡山人:在工艺方面是一样的吗?刘逸哲:不一样,因为以前长沙窑只要十几道工序就可以做完。大渡山人:所以这里我就有点困惑了,你毕竟还是要提到长沙窑嘛。刘逸哲位于景德镇三宝街的工作室刘逸哲:我觉得提不提都无所谓,长沙窑更多的对我来说属于一个文化载体吧。赵娟Joan:灵感来源。大渡山人:两者有师徒关系吗?刘逸哲:没有太多这种关系。因为我觉得我只是采取了部分点而已,我还用了景德镇的工艺啊。我们现在到了一个很方便的时代,没必要说是硬要揪着一个窑口,但你也可以选择去把一个窑口做好。大渡山人:我发现你烧的所有东西都是一个气质。如果把它们比做一个人的话,你觉得它是一个什么性格呢?刘逸哲:内外兼骚,骚气十足,哈哈……这个东西你初看它,其实不内敛,但也有内敛的成分在里面。我对“内外兼骚,骚气十足”的理解……图片来自刘逸哲朋友圈大渡山人:是不是很像你刚才在窑口的状态?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像太极一样灵动。刘逸哲:对,可以这样理解。我喜欢陶瓷上面有在“动”的东西。赵娟Joan:就是要有一些节奏。刘逸哲作品三、创造与自我
大渡山人:你在继续推进湘妃瓷的成长时,一般会通过什么方式寻找灵感呢?书籍吗?刘逸哲:书籍的话,我以前看的特别多,现在就看的很少了,因为我觉得它们会把我的思想绑架住。就像刚才说当代艺术里有很多套路,其实你按照这个套路走就可以很容易做出很多东西。但为什么我们不能抛开那个套路呢?可能很缓慢,你做出来的东西也很有可能不入流,但其实你是在正儿八经自己在思考的。我觉得这一点太重要了。刘逸哲作品我年专门逛了一年窑口,这给我最大的感受是,以前自己有很多想法是错的。以前我觉得民间现在还在做陶瓷、做仿古的那些人,没一点创新。但当我去逛各大窑口时,意识到他们是在创新,只是特别缓慢而已。他们是真正有根有脉络地在创新。他们在做的事,我们放在年前,或者更久,别人是没做过的。刘逸哲你策展的话,应该很明显的感受到,国内一些人就直接把国外的一些套路放进来,然后放点儿中国元素进去,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这只是套了个模板而已。反而那种老一辈的人,他们是真正在很努力地创新,每天就重复做一件事。他们的创新,如果按照我们的教育体系来看,是看不上的。看到这帮人我真的很感动,因为他们正在完成一件很牛逼的事——从传统中自主创新。大渡山人:这些人现在做的事,表面上看是重复以前的,实际上是不一样了。刘逸哲:做仿古的是重复。仿古说白了只有一个目的——以假乱真。但他们有一些做工艺的,还是在探索,只是我们看起来好像不那么高级而已。但他们存在的意义好大嘞。刘逸哲作品大渡山人:我发现现在很多人穿汉服,不论怎么穿,也能看出来不伦不类,因为我觉得现在人的思想体系和身体语言已经大不一样了。比如你这件唐代藏品吧,这个器物给我的感觉,它就是唐代的绘画、文学给我的一个一脉相承的印象,有种当时的时代感和生活气息。但这件湘妃瓷,我还是会把它当成一个当代的东西。刘逸哲:它就是当代的,如果你把这件东西当成古代的,那就有问题了。我觉得我们做陶瓷,最该要坚守的一个东西,也可以说是匠心,就是要做出自己的唯一。如果你去仿一个东西,跟自己发自内心去做一个东西是两码事。你仿别人的东西,永远仿不好。就算是再牛逼的人去仿,它总会有破绽,因为你一直都没有在做自己,而是在想怎么把它仿的像。但如果你是在做自己的内容,其实每一块不仅有你的手艺呈现,更多的也是有你的想法跟情感呈现。大渡山人:现在出现的这些主流陶瓷作品里,日本的风格备受大家欢迎。当各种各样的风在刮的时候,你觉得哪股风对你是有点影响的?刘逸哲作品刘逸哲:都有影响吧。你说的那些日式的,我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所以我对日本的陶瓷太了解了。现在日本风格的东西在市场上确实很畅销。赵娟Joan:它已经变成某种程度上的大众审美了。刘逸哲:我老婆在读研,她是学陶艺的,她们老师给学生灌输的全是这些东西。大渡山人:那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呢?是一时的东西,还是会沉淀下来?刘逸哲与湘妃瓷刘逸哲:其实日本陶瓷很好掌握的,可以速成。而中国不管是任何一个,陶瓷也好,还是别的什么载体也好,确实需要很长时间沉淀。你不可能说两三年就可以把这个东西搞定。你不单要解决工艺问题,它背后有很多内容的。你们在景德镇逛了几天,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询价?如果去询价就会发现,那些正儿八经的属于景德镇传统的东西,做得好的,价格都挺贵的。反而那些日式的都比较便宜。大渡山人:我觉得日式的东西,它们目前似乎是更有生命力的。刘逸哲作品刘逸哲:日本这个国家,做事态度方面我们很承认,很喜欢。但他们在陶瓷方面跟中国完全是两条思路。比如“备前烧”,它其实就是中国还没出现匣钵之前的柴灰成釉烧法。但中国发明匣钵,其实正是为了避免落灰掉渣这些瑕疵。也正是匣钵的出现,才有后面光洁如玉的精细青瓷,雪白似银的白瓷,以及青花瓷等等。通过它,中国陶瓷才能在古代坐上世界陶瓷的王者宝座。但日本是允许这些错误存在的。包括志野釉,对我们来说这就是缩釉而形成的。当然日本人也是把这些东西建立了一套很好的美学体系,他们不管是陶瓷也好,还是建筑也好,都可以吻合这个,一脉相承。刘逸哲作品大渡山人:今天咱们聊了两个小时,我感觉受益匪浅。如果我们只是在景德镇这么走马观花地逛了两天的话,我估计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我们随手拍的《景德镇印象》这个小视频了。我发现今天的下午茶,赵娟主要是在听的状态,现在要不请她给咱们这个闲聊结个尾?刘逸哲:哈哈……好啊。赵娟Joan:我们在景德镇逛了一两天吧,看了许多作品。景德镇这么多年轻创作者,热闹非凡,意气风发,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这个值得赞扬。但我的忠告是,创作者必须要同世界保持距离,远离套路,并且克制自己想要表现的欲望,这样的话,这条路才可以走得更远。米芾曾经说过,“董源平淡天真多……格高无与比也”。董其昌评价倪云林“独云林古淡天然,米痴后一人而已。”我觉得不管是平淡天真还是古淡天然,最重要的都是这个“淡”字。《潇湘图》董源五代时期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元代还有一句话叫“无画史纵横气”。怎么理解这句话呢?我认为是不要有习气。习气就是套路,艺术家要克制表现的欲望。这用西方的话来说就是“对欲望的搁置”。湘妃瓷绿釉壶承刘逸哲作品他在朋友圈里写道:我心里住着山川湖泊,湘妃竹海。我觉得大渡山人之所以选择把这次短短的景德镇旅行聚焦在刘老师这儿,应该也是发现了刘老师在景德镇这个文化生态里的独特性和重要性了吧?大渡山人:我这个人没什么特长,就是眼光独到了些,哈哈……大渡山居人文之旅·五野行以艺术的视角无预设概念的发现之旅大渡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