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曲曾骞
离得最近一家酒坊,湖南人开的。直到打了几次酒,我才想起,酒坊对面带拱门的三层小楼,曾经属于一个患上神经萎缩的亲戚。这一片现在是等待拆迁区。有一个早晨,我骑着摩托车,挂着几个空瓶子,路过卖煤油的杂货铺时,老板与他的弟弟在里面用扩音器唱歌。
这个小城四处都可以听到有人开着混响,在唱我根本没听过的歌。
有时是声音波及两个街道的九角大班。虽然远离闽南,但也有人说客家,自然也就有人听大班。
离得最远的山泉,从城区开车,需要半个小时。霜降以后,那里基本进入枯水期。也就不再有山泉冒出。天逐渐冷以后,也没什么人再酿酒。但是小雪以后,山里的人还是会采水酿酒。城里没有这个条件。
我不知道这个湖南人从哪里取的水。
他住的屋子,应该是属于城委的房产。邻近码头的片区,在六十几年前,因为失火,烧掉几百家,后来划拨新地,盖的还是土木房。地面是泥板,楼梯基本是木头,二楼会有一个木栏,连窗子也是木推窗,都会刷上红漆。这样的房子很冷。今时已剩不了几户。
堂屋摆有三个大缸。分别是低度、中度、高度。堂屋后面是间挡煞屋。这样的格局,是当年的标配。每次打酒,我和老板全程零交流。我说,打个酒,哪种。老板接过瓶子,打开缸盖,稳当地灌酒。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酒,有几个瓶子打满几个,说多少钱给多少钱。
离开前,我多一句话:再见,生意兴隆。老板点头。
简单的社交。米汤色的酒水。弄回来以后,泡药酒,泡果酒,或者拿来烧菜。我在意的点有时比较奇怪,比如,我会每次都观察他二楼晾的衣服,来去只有那几件旧衣。
我不太能生活在大都市。就像有的人,不能在山巅稀薄的空气中长期生活。我可能就像是传说中的水*,一旦离了水,上岸后逐渐失去力气,最后软弱无力。真不知道,有几年,我是如何在写字楼里上班,在公交上来回通勤。随着年岁增长,我住得离城市中心越来越远。
但又不是一个喜欢找个庭院的人。只喜欢去朋友的院子里坐坐,但有院子的朋友,现在都离我千里万里。要坐飞机去别人家的院子,或者火车,长途跋涉的自由行,那还不如乘坐热气球,这样的异想,其实远不如我在清晨时,路过卖拖鞋和农用雨衣的档口时,每个老板端着早饭的情景令我陶醉。
最激动人心的一次,见到一个老板,用方形的月饼铁盒装泡饭在吃。红色的铁盒,写着*色的“香酥怡人”。其他三面的题字见不到。这非常酷。
我就不敢这样吃。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还是个迷恋TIGER牌烧杯的人。同样是铁器,别人是用方鼎幸食,我却割舍不了烧杯里最好只能是甜品的情结。
回想起酒坊对面拱门屋子在我几岁时的情景,那里曾经住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亲戚。而且我清楚的记得,他最喜欢穿浅蓝色西装。还有玳瑁框眼镜。他最后越变越小,又细又瘦。他好像是个画家,还是一名律师,绝症折磨年轻人,不到四十就撒手。那个房子,我在前两年,见到有人开市卖药酒,后来又变成不锈钢盆。
十几岁时,我学过麻将,还有牌九。
现在早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数字,越来越不敏感。我是一个牌盲。有段时间沉迷古书收集。有段时间沉迷买菜。有段时间沉迷于看街坊争吵。有段时间沉迷观察神秘、邋遢、热情的疯子。总想去努力看见究竟是什么样的沉默,会让人感到惊慌。是什么样的心中哀鸣会积攒在喉头。取暖器对于火山来说,是雕虫小技。刺骨寒夜,草莓加奶油是种傻配。浪费一点酒又何妨,这个世界上没有小角色小人物,只有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以及一把把木头的或者合金的人生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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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骞,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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