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纪南城
今天湖北省的江陵县城，过去叫作荆州，是一座有名的古城。两千多年前，在荆州北面十华里的地方，还有一座更古老的城，叫作纪南城。春秋战国时期，它曾是楚国的国都。春秋时期，许多诸侯国遍布各地，周天子名存实亡，诸侯国连年征战，先后称霸的有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历史上称作春秋五霸。通过诸侯国的征战、兼并，到战国时期，就剩下秦、楚、齐、燕、赵、魏、韩这七个比较强大的国家了，历史上称作战国七雄。楚国是春秋五霸中的一霸，战国七雄中的一雄。在几百年的征战中，它曾先后灭掉五十多个小国，使它的疆域包括了长江流域、汉水流域、淮河流域的全部和陕西、河南、山东等省的一部分。
要讲起楚国的历史，那也是很悠久的了。据说在周文王时，有一个叫鬻（yu，雨）熊的人，知识广博，又很有道德，在长江中游一带，领导着人们垦荒和狩猎，受到四方人们的尊敬，周文王还曾拜他为师傅。鬻熊的后代熊绎，又继续领导人们栉风沐雨，披荆斩棘，开荒垦田，也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周成王论功行赏，就赐给熊绎一个国号，叫做荆。荆国的发祥地原来是丹阳（今湖北秭归）。公元前六八九年，荆国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又在地势辽阔、土壤肥沃、山明水秀、物产丰富的地方建立了一座新的都城――纪南城。新都纪南城是从楚文王熊赀时开始兴建的，到熊赀的儿子成王时新都建成，并将荆国改名为楚国。
强大的荆楚，以纪南城作为都城达四百多年之久，有二十个国王曾在这里发号施令。那时候，纪南城内整天拥挤着来往的车马行人，非常繁华。当时人们把纪南城叫做“挤烂城”。从考古材料和古书记载中知道，纪南城的规模是很大的。周围城墙长三十多里，城墙四周，开着八孔高大的城门。城门一般为两门墩、三门道。两条小河流入城内，在城中心汇合。纪南城内，到处杨柳成荫。在城东南的绿荫深处，有鳞次栉比、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的地坪用石板铺成，上有楼板，下有栏杆。隆冬寒冷，有温暖的房间可供取暖；盛夏暑热，有通风阴凉的处所避暑。卧室四壁镶嵌着石板，色泽光洁。卧室里摆满了稀奇古怪的玩具和宝器。床上的被子，是用翡翠（鸟名，有美丽的芷色和绿色的羽毛）和珠玑精心制成的。就是悬挂衣物的玉钩，也用翠鸟的羽毛加以装饰。
在纪南城的遗址处，还挖掘出了许多珍贵的艺术品。最为奇特的，是一种叫做鸳鸯豆的盘碗和一种叫做虎座鸟的架鼓。鸳鸯豆盘碗，盖与盘结合成一只鸳鸯鸟的整体，鸟的头、爪、翅均为雕刻，羽毛为彩绘。鸟的头弯回到鸟背上，双翅紧缩，尾向下卷，成伏卧状，显得安闲自在。鸟的胸、腹部及背部、尾部两侧均用红漆、金粉描绘成绒毛状的羽毛，两翅用金粉勾画出片状羽毛，尾部用红漆、金粉描绘出卷曲的长尾。再加上金色的鸟头，黄色的嘴，把整个鸳鸯鸟刻画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虎座鸟架鼓的底部，是两只相背伏卧的老虎，老虎颈上各站着一只鸟，鸟尾相连，木鼓悬挂在双鸟中间，鼓绳扣在鸟冠上。鸟身用红彩绘成羽毛纹，虎身彩绘成云纹，鼓皮外周绘着几何云纹。
纪南城不但繁华，还是一座音乐之城呢。相传楚国有一个著名的琴师，叫俞伯牙，在晋国做官。他每次奉命到楚国办理公事，一来到纪南城，就流连忘返。因为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纪南城，经常可以听到各种歌曲的演唱，特别是当有人唱起当时的流行歌曲“下里巴人”时，周围随声附和的往往有几千人。还有一种叫“阳陵采薇”的歌曲，就不及“下里巴人”受欢迎了，但喜爱它的人也不少，跟着引吭高歌的往往有几百人。楚国还有一种非常高雅的曲调，叫“阳春白雪”，这种曲调唱起来虽然难度很大，但偶尔也会有人随声附和着哼哼。在这令人神往的音乐之乡，琴师俞伯牙怎能不陶醉呢！楚国灭亡后，具有灿烂文化的纪南城也被荡为平地。时间虽然过去两千年了，但当年蜿蜒起伏的城墙遗址尚在，许多珍贵的文物，还在广阔的田野下面保留着；当年的许多有趣故事，还在古籍中记载着，在人民中间流传着。我们之后所讲到的很多故事，当年就发生在这里。
一鸣惊人
楚文王熊赀建都纪南城后七十多年，庄王登位。庄王刚上台时，只顾寻欢作乐，不过问国家大事。有一个大臣想劝导庄王，可是又不敢直截了当地劝，就对庄王说了一个谜语：“南方山上，有只大鸟，一停三年，不飞不叫。”说完后，他让楚庄王猜猜这是一只什么鸟。庄王沉思了一下，答道：“这鸟三年不飞，是在长羽毛；三年不鸣，是在观察民众的动静。别看它现在不飞不鸣，侍将来一飞，就能升天；一鸣，就能惊人！你放心吧，寡人知道你的意思了！”庄王用这种花言巧语搪塞了大臣后，仍旧不问国事，经常带领浩浩荡荡的队伍外出打猎。庄王的左右大臣又向他提意见说：“大王，晋国是楚国的劲敌，现在朝野上下纷纷议论说，我们不去打晋国，晋国就一定要来打我们，不可麻痹大意，大王为什么还只顾打猎玩耍呢?”
庄王听了这话，很生气地说：“你们懂得什么！人会打猎才能会打仗，我打猎就是为打仗做准备嘛。”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另外，我也是想通过打猎发现人才呀。在荒山野岭敢于打虎豹的人，是勇者；遇到猛兽而毫不畏缩的人，是力士；把打猎所得的东西慷慨捐献出来的人，是仁人。我得到勇者、力士和仁人，楚国不就强大起来了吗?”就这样，庄王上台的头三年，自己想怎样玩耍就怎样玩耍，根本不过问国事。后来，提意见的人多了，庄王很是烦恼，他就干脆下了一道命令：“国王的权力至高无上，不准任何人非议。今后，谁再给我提意见，就杀谁的头，绝不饶恕！”这个命令发出之后，提意见的人还真的没有了。
庄王得意忘形，他又决定建筑一座几丈高的“层台”，以便在台上饮酒、观舞和欣赏风花雪月。可是这种想法不便明说呀。庄王沉吟了半天，才花言巧语地对大臣们说：“建这个层台作用很大，能视察百姓的劳动情况，能及时了解百姓的疾苦，同时，还可以表现楚国的富庶与强大。”他滔滔不绝，越谈越有劲。左右大臣没有一个敢说一个“不”字的。层台的建筑，很快就破土开工了。层台开工不久，庄王的近前侍卫报告说：“有一个乡下人要拜见大王，”乡下人要见大王，这是极其罕见的事。庄王对这件事感到很新鲜，出于好奇心，他答应马上召见这个胆大的乡下人。乡下人昂首阔步走上朝堂。庄王对乡下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慢吞吞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诸御己!”乡下人粗声粗气地答道。
这个诸御已，在离郢都很远的农村种田。他听说庄王不过问国事，一心寻欢作乐，而且杀掉了七十二个提意见的人，他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冒杀身之祸，来使庄王醒悟过来。如今，诸御已岿然站立在朝堂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庄王，问道：“大王曾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可以做到吗？”庄王笑嘻嘻地说：“可以呀！哈哈，建筑层台，就是我的一鸣惊人的事业。”诸御已想，大王这不是胡扯吗？怎么能把建筑层台当成是一鸣惊人的事业呢？可是他又不便明说，于是就意味深长地对庄王说：“是非有一个尺度，真理有一个标准。比如说，地面平不平，回答看水准；木材直不直，绳墨来判定。大王认为是这个道理吗？”庄王聚精会神地听着，感到这个乡下人不简单，话里有文章。庄王严肃地说：“诸御已，你不要转弯抹角了，要讲什么话，就直率地讲吧！”诸御已说：“大王的行为对不对，不能只凭自己的想像，而要听听天下百姓的反映。大王要真想一鸣惊人，就一定要真正接受意见。就拿修层台这件事来说吧，大兴土木，修筑层台，需从千里以外运来石头，从百里以外运来泥土，老百姓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来往的道路上，淌满了老百姓的鲜血，有的腰扭骨折，成了残废，……”
“哼！——”庄王很不自在地吐出了一口气，本想大发雷建，阻止他继续讲下去，但庄王目前的处境很困难。郢都刚发生过政变，公子燮与子仪要篡夺王位，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庸、戎、麇等人又打起来了。报警的消息接二连三，楚国有些城市的城门紧闭，形势危急。楚国贵族纷纷准备逃难。后来，由于采纳了大臣苏贾抗战的主张，才转危为安。另外，楚国经常闹饥荒，奴隶们不断聚众造反。对这些事情闪电般的回顾，勾起了庄王沉重的心事，迫使庄王不得不耐心地听听诸御已的话。诸御已把话锋一转，说道：“一国的兴亡，要看有没有人敢于提出意见，更要看君王能不能接受好的意见。我很愚蠢，孤陋寡闻，但我听说过，虞国因为不听从宫之奇的建议，竟答应晋国的军队通过他的国境去打虢国，结果被晋国灭亡；周武王灭商后所封的陈国，不采用子家羁的措施，为楚国所吞并；周武王的弟弟叔振铎建立的曹国，因排斥僖负羁而葬送于宋国手里。这些事虽然都过去了，但多想想这些事，对大王会是有利的。”诸御己把话讲完，既不向庄王行礼，也不讲一句告别的话，扭头就走了。
诸御己走了，可诸御已的声音还在庄王耳边回响，这回响的音量越来越大，简直象震耳欲聋的春雷，使庄王受到很大震动。诸御己讲的那些严峻的历史教训，对当时楚国非常适用。危急的楚国形势，迫使庄王再不能胡作非为了，如果继续照老路走下去，就是自我毁灭。于是，他打发人赶紧把诸御已追了回来。庄王向诸御已说：“以前向寡人提意见的人不少，但他们提的一些意见，内容空洞，甚至还当面辱骂我，因此，我生气地把他们杀掉了。你刚才对我讲的那些话，实事求是，一番好心，很有见识，寡人要奖赏你!”谁知诸御已并不希望得到什么奖赏，他仍回家照旧耕田种地去了。诸御已走后，庄王很快就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件，停止建筑层台，为层台服役的百姓全部放回家。第二件，欢迎提意见，提意见的有赏。庄王开始欢迎提意见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有的大臣将信将疑，不知庄王要的什么花招，有的大臣却开始试探着给庄王提意见了。
事实上，庄王这时仍还悄悄地沉醉在酒色之中。他倒是想整顿朝纲，操劳国事，只是多年养成的恶习，非常难改。一天，庄王正在和两个妃子嬉闹，大臣苏从看到时机成熟，就对庄王说：“臣听说过，喜爱正道的人，道路越走越宽广，一心寻欢作乐的人，就会走投无路；有励精图治的国君，国力就充实，国君要是处世荒唐，国家就会灭亡。照这个说法，楚国过不了几天就要灭亡了。该死的臣不敢不把这件事奉告大王。”庄王听完苏从的话，推开两个妃子，随即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刀。苏从看到庄王抽出宝刀，大惊失色，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庄王赶上几步，左手拉住苏从，右手抡起那把明亮锋利的宝刀，把悬挂钟鼓的绳索一一割断，表示以后再不寻欢作乐、耽误国事了。第二天，就任命苏从当了令尹（即宰相），决心奋发图强，真正要干一番“一鸣惊人”的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