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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当别人继父了,肿么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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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爱一心人》

云筝大师覃川离世,筝界震动,海外漂泊十年的孙子覃小津回国奔丧,风雨夜邂逅了寒门筝童刘浪和他的母亲白荷……

覃小津:突然想当别人继父了,肿么办?

白荷与覃小津第一章白衣胜雪的演奏家国际顶级音乐厅的后台化妆间里。
  两个手机同时响起。
  接听电话的两人挂了电话后,面面相觑,愣愣失神。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模样清秀,颤声对衣着艳丽、打扮时尚的女孩说道:“向清姐,大先生说……”
  名叫向清的女孩点点头,淡定说道:“我这边是姑奶奶挂来的电话。”
  “那怎么办?小先生还在台上。”男孩子着急了。
  “常苏,我们去前面等着。”向清说着率先走出化妆室,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常苏急忙跟上。
  两人走到舞台幕旁,工作人员过来向两人示意不要发出声音。
  向清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舞台——
  光彩夺目的舞台上,音乐会已经进入尾声,白衣胜雪的演奏家正在演奏最后一首曲子。
  仿佛是为了过滤所有的杂音,协奏的交响乐团全部停止,只剩演奏家的筝声。
  玳瑁制成的义甲缠在演奏家的指尖,轻而快地触及细长的琴弦,每一次触及,琴弦上都荡出花一般的涟漪。
  涟漪渐次散去,似有细雨落于山涧与清泉共鸣,又若孤鸿掠过天际呼应平地的走马摇铃。
  细雨住,天空放晴,孤鸿消失在碧云深处,摇铃声绵绵远去……直至无声,却是引人入梦幻的胜境。
  余味无穷,余音绕梁,久久,全场方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里,演奏家轻轻站起身,向着全场深鞠一躬。
  他抬起身来,视线安静落向台下,温文尔雅的容颜竟散发夺目的光彩,唇角的笑容如琴弦上的涟漪,激烈,又微不可见。
  他站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上,身上竟笼了一层薄烟般的忧愁,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股来自世外的高洁。
  年轻俊朗的演奏家来自中国,带来东方的乐器,令这间见证了中国民乐走向世界历程的音乐大厅持续沸腾着,直到年轻的演奏家走下舞台,来自不同肤色观众的掌声依旧不息。
  覃小津走到台侧,看到他的经纪人向清和小助理常苏已经等候在那里,两个人都面色忧虑。
  “小津,出事了。”向清那张明眸皓齿素来爱笑的面孔,此刻敛容收色,尽力带着哀伤。
  常苏则带了哭腔:“小先生,老先生过世了。”
  覃小津身子一颤,那股薄烟般的忧愁瞬时变成浓雾,将他从头包裹到脚。
  “国内十分钟前刚刚打来电话,我和常苏都接到了。”
  “姑奶奶给向清姐挂的电话,我这边是……大先生挂来的电话。”
  常苏说到“大先生”时声音明显小了一些。
  覃家老先生覃川的儿子覃山海是常苏口中的“大先生”,常苏口中的“姑奶奶”是老先生的女儿覃湖。
  而长孙覃小津,大家都称呼他“小先生”。
  覃家是古筝世家,十大筝坛流派中的佼佼者;老先生覃川更是筝界巨擘,被誉为中华古筝第一人,他不仅是云筝复兴的领*人,更为中华古筝走向世界起到重大的推动作用。
  而今,老先生却不在了。
  筝届失去了一颗巨星,他失去唯一的祖父。
  “小津,”向清握住覃小津的手,那弹筝的纤纤玉手此刻冰凉如水,“我已经定好最快的航班。”
  眼底的泪痕如涨潮的海岸线在眼眶里越升越高,向清明艳动人的面孔在他潮湿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在她热烈而关切的目光中,他连点头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深夜,飞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终于抵达云城机场。
  地下停车场,覃小津坐上了覃家来接机的小车。
  向清站在车外担忧地看着覃小津:“小津,让我陪你回去吧。”
  那个家,小津已经十年没有回去过了,她不放心。
  “不用,你也累了,早些回家休息吧。”覃小津说着,目光从向清身上收回,看向常苏。
  常苏站在向清身旁,和向清比起来,他就淡定得多。
  照顾了小先生饮食起居多年,他早已摸清小先生的脾气。
  小先生看似柔顺,却最是执拗的人,他不愿意的事,勉强不得。
  他想独自回覃家,不愿意他们跟着,常苏就绝对不会跟。
  “小先生你放心,你的行李我都会安全护送到酒店的。”不待覃小津开口,常苏就利落说道。
  小先生的演出服都很昂贵,演出筝更是价值不菲,和小先生在一起时他是小助理,小先生不在,他就是镖师,确保那些家当的安全。
  所以别看他身板瘦,他是会功夫的。
  向清歪头看常苏,杏眼圆瞪不悦道:“常苏,你瞒着我帮小津订酒店?”
  就算十年不回,那也是家,哪有到了家还去住酒店的道理?
  覃家别墅坐落在云城最昂贵的别墅区,是别墅区里最大最豪华的一栋别墅,光花园占地就相当于一个小型植物园景区,难道还腾不出一个房间容纳最珍贵的长孙?
  “清丫头,你别担心,我会将小津安全带回家的。”司机老张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头来。
  向家和覃家是世交,向清父母都是覃山海的发小,作为在覃家当了一辈子司机的老张,是看着向清长大的。
  向清还想说什么,车子后座的车窗却已经摇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载着覃小津离去。
  深夜的云城气温有些低,天空还下起了雨,满城的霓虹在雨中都失了颜色。
  车子在一条僻静的大道上行驶着,霓虹渐远,两旁夹道的梧桐在风雨中轻轻招摇着枝叶。
  后座上突然传来车窗摇下的声音,老张瞥了眼后视镜,只见覃小津正静静看着窗外,昏暗的光线中,他一袭白衣,面容冷肃,像一尊玉雕的塑像。
  小先生遗传了大先生的好样貌啊。
  老张心里叹了一句,劝道:“小先生,外头下雨了,您开着窗会冷……”
  一场秋雨一场寒,深秋雨夜的冷风灌进车窗,只片刻,老张便觉后背发凉。
  “张伯,停车。”覃小津说道。
  老张困惑地停了车子,回头就见覃小津拿了一把伞打开了车门。
  覃小津撑了伞一直朝前走去,他白色风衣的衣角在风中卷起好看的弧线,长身玉立的背影在雨夜是一幅优美的画。
  十年不见,小先生的性格是越发孤僻了。
  老张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目送覃小津的背影,心里嘀咕着。
  老张以为艺术家喜欢在雨夜漫步,累了也就上车了,但是他发现覃小津似乎不是去散步的。
  覃小津在前方不远处同一个小男孩交谈着什么,那男孩子不过八九岁,因为没带伞,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覃小津正弯身把伞撑在男孩子身上。
  原来小先生是下车去做好事的。
  老张为自己误会覃小津而生出一丝愧疚感。
  他拿了把伞下车准备去接应覃小津,可是撑起伞一抬头,道路前方却已经空空如也,覃小津和小男孩都不见了。
  老张急忙跑过去,嘴里喊着:“小先生!小先生!”
  …………………………………………
  友情提醒:覃这个姓,念秦的音哦。白荷与覃小津第二章救人一条狭窄逼仄的楼道。
  覃小津站在楼道前愣了愣。
  他没想到在云城这座历史文化悠久的国际化大都市里,还会有这样简陋的小区。
  小男孩朝覃小津鞠了一躬,就拉着他的手急急向楼道上跑去,嘴里说道:“哥哥,求求你了,救救我妈妈和我妹妹,她们晕倒了,妈妈的手机关机了,打不了……”
  覃小津跟着小男孩来到一个套房门口。
  隐约有煤气的味道从门内泄露出来,覃小津一惊,立即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竟然没有灯,只有靠窗的桌上放着一把手电筒,光线里一台古筝映入眼帘。
  覃小津的目光划过那台古筝,伸手去靠门的墙上找开关。
  “哥哥,家里没有电,你快来,我妈妈和我妹妹在浴室里。”小男孩边说边冲向浴室的方向。
  覃小津不敢迟疑,一边疾步跟了过去,一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
  浴室很小,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女孩倒在地上。
  是煤气中*!
  煤气罐就在浴室的角落,覃小津快步过去想要关阀门,发现煤气罐已经关上。
  他抬头看浴室的墙上并没有窗户,退到客厅里,发现客厅的窗户也已经打开。
  显然,小男孩在去搬救兵前已经做好了这些。
  覃小津走到屋子门外去用手机拨打了“”:“请派一辆救护车,我这里有人煤气中*,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小男孩跟到门口满眼期待看着覃小津,忽见他一顿,继而看过来,问道:“你家里的地址。”
  “这是我妈刚租的房子,我不知道地址。”小男孩垂了头颅,充满自责的样子。
  覃小津只好挂了电话,他回到浴室门口看着地上的母女,旋即又走进卧室。
  手机的亮光里,覃小津看见卧室的床上正放着一条背巾……
  老张撑着雨伞在马路附近寻找覃小津,转了一圈也不见覃小津的踪影,他害怕覃小津去而复返与他错过,便又回到原地等着。
  正跺着脚,就看见覃小津抱着一个年轻女人从雨中疾步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小先生!”老张急忙迎上去。
  他从覃小津手上接过那个昏迷的女人时微微愣了愣,覃小津背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小女孩。
  “张伯,去医院!”覃小津说道,带着微微的喘息。
  ………………………………
  覃家,灵堂。
  虽然覃川老先生过世的讣告才刚刚发出,领导、专家、音乐界人士的挽联、花篮却已经陆续送来,此时已经堆了大半个灵堂。
  大屏上正投放着老先生生前照片,两旁“难忘手泽,永忆天伦;继承遗志,可颂先芬”的挽联哀思醒目。
  已是午夜时分,老先生生前创作的代表筝曲还在灵堂内音韵缭绕,被鲜花簇拥着的老先生的遗体显得分外安详,仿佛正听着那筝曲安然入眠。
  此刻,守灵的是覃老先生的妻子桑蓉教授与一双儿女:长女覃湖,儿子覃山海。
  “妈,太晚了,你去睡觉吧,我和山海守在爸身边就好了。”覃湖弯身挽住桑教授的胳膊,再次劝道。
  覃川弥留前住院的一段日子,覃湖一直照顾左右;覃川去世,覃湖又悲痛欲绝,哭了许多眼泪,此刻和桑教授说话,声音是沙哑的,带着疲惫。
  “我是在等小津。”对于桑教授来说,老伴的过世已有心理准备,毕竟病了许久,又是八十多岁高龄,也算寿终正寝,而即将见到阔别十年的长孙,才是令她最紧张的。
  覃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覃山海,覃山海正抓着手机立在灵堂门口,双眉紧蹙,心情有些沉重。
  “给老张打了电话了吗?他们到哪儿了?”覃湖问。
  覃山海慢慢走进来,说道:“老张说,医院。”
  “在医院?”覃湖惊呼。
  桑教授握着覃湖的手,眼睛却看向覃山海,激动着:“医院?是不是小津发生了什么事?”
  “妈,你别担心,小津没事,他们只是在救人。”覃山海安抚着桑教授。
  和覃湖比起来,覃山海的声音更为沙哑,整个人显得憔悴。父亲生病的这段日子,他也是夜以继日陪伴在父亲病床前。
  “救人?救什么人?”桑教授困惑问道。
  覃山海苦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啊。
  医院,女人和孩子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终于从抢救室出来,住进了病房。
  “小先生,咱们该回家了,大先生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桑教授和覃教授也都在等你呢。”老张提醒覃小津。
  “张伯,你去外面等我吧。”覃小津淡淡的语气支走了老张。
  他将整整齐齐折成豆腐块的背巾放到储物柜上,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和孩子。
  小女孩苹果脸,模样可爱,此刻昏迷着,却没有痛苦的表情,似乎睡得香甜。
  而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大概是因为*门关走了这一场,整个人显得沧桑而憔悴。
  他再回头看向那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男孩子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在脸上形成两道泪痕。他和小女孩长得颇为相像,身上却有股和年纪不符的老成。
  见覃小津看向他,他给覃小津深深鞠了一躬:“哥哥,今天谢谢你,你垫付的医药费等我妈妈醒了,她会还你的。”
  男孩子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变得很低,似乎心里没有底气。
  “你应该叫我叔叔,”覃小津走到男孩跟前,唇角的笑容淡淡的,“你妈妈和你妹妹得以脱险,多亏你在第一时间就关闭了煤气罐的阀门,还打开家里的窗户通风。正是因为你的机智,你妈妈和妹妹才没有变得很严重。”
  煤气中*严重的,就算不死,也会产生痴呆、瘫痪等后遗症,而现在,医生说女人和孩子只需几天就能恢复如常。
  “我们学校的安全教育平台上都教过这些安全知识的,我在测试时还考了满分。”小男孩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
  覃小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充电器,递给小男孩:“我起先让老张去给你买的充电器,病房里就可以充电,等你给你妈妈的手机充上电,你就可以给你爸爸打电话了。”
  不知为何,小男孩突然迟疑了一下,方才伸出手去。
  覃小津的视线落在小男孩的手上,一双白白的小胖手上还戴着古筝义甲。
  因为被雨淋湿过,胶布都变了颜色。
  覃小津眼前闪过小男孩家中那台静置在烛光摇曳里的古筝,原来是这个小男孩在学古筝。
  “古筝义甲不可以戴这么久,潮湿了更要马上脱下来,一个弹筝的人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的手。”覃小津温柔地嘱咐道。
  “谢谢哥……叔叔,是我忘记脱了。”小男孩听话地取下一枚古筝义甲,动作却十分粗暴,就像一枚戒指从手指上被直接拔出。
  看着小男孩手上的那枚古筝义甲,覃小津皱起了眉头。
  “你要是这样脱义甲,小心你手指上的指纹会一枚不胜,那你以后要办身份证啊要办护照啊,所有需要办证件的时候,指纹都会录入不了……”
  覃小津柔声说话间,已经替小男孩轻轻解下了一枚古筝义甲。
  他的修长的手指拈起胶布的一端,一圈一圈从小男孩的手指上撕下胶布。
  当义甲脱离小男孩的手指躺在他的掌心时,小男孩歪着脑袋,雪亮着眼睛惊呼起来:“我脱下来的是戒指,叔叔脱下来的是蝌蚪!只是,这蝌蚪比池塘里的蝌蚪大多了!”
  看着小男孩天真无邪的模样,覃小津不自觉地笑了。
  “小先生,”病房门被推开,老张的脑袋探进来,依旧是耐心的催促的语气,“大先生又打电话来了,桑教授非常想念你……”
  覃小津没有回应老张,而是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便走出了病房。
  刚走出病房,就听见小男孩在身后喊他:“叔叔,我叫刘浪,我妹妹叫刘浪花,我妈叫白荷,叔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覃小津回过头去,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覃小津。”白荷与覃小津第三章父与子覃山海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雨帘自夜幕垂下。
  裹挟着冷雨的夜风袭击花园里的花树,发出潇潇的响声。
  身后有了脚步声,是姐姐覃湖从灵堂内走出来。
  覃山海回过身去,问道:“还跪着?”
  覃湖点点头:“你的儿子当然是像你的牛脾气。”
  医院抵达覃家别墅后,和桑蓉教授见了面,便一直跪在覃老先生的灵前。
  覃山海皱了眉,一张口,心底的那点心疼又变成了讥讽的语气:“他这算什么?”
  “爸去世了,小津心里难过。”
  覃湖当然理解覃小津,毕竟她把自己的大半生都奉献给了古筝事业,跟随父亲覃川一直致力于云筝一派的发展和振兴,到如今虽然已是行业翘楚,各种“演奏家”“教育家”的头衔加身,走到哪儿人们都要尊称一句“覃教授”,却总归是耽误了个人的终身大事。
  而唯一的侄子覃小津是由她抚养长大的,她这个姑姑就像母亲一样。
  知子莫若母。
  “真的难过,早干嘛去了?爸又不是毫无征兆突然去世,去世前一直在住院,他就算人在国外,回国的机票很贵吗?”
  覃湖看着一脸严肃的覃山海,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山海,这你可错怪小津了,爸住院那段日子,咱们都是联系的向清,向清居然向小津隐瞒了爸生病的事,小津不知道爸住院,向清那孩子也真是的。”
  覃山海却道:“向清为什么不肯告诉他?还不是为了讨好他,他不愿意跟我们联系,不想知道家里的所有消息,要跟我们覃家做一个切割,十年不肯回来,现在又在那地上跪着不肯起来,他这是作态给谁看?”
  “给你看呢?”覃湖问道。
  覃山海愣住。
  覃湖看着自己的弟弟,目光里含了丝慈爱。她这弟弟,也是名满天下的古筝大家,对学生、对外人无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唯独与自己的儿子不对付。
  “山海,小津十年没有回家了,这十年他一直孤身一人漂泊海外,如今是借奔丧的契机回国、回家,你真的不打算与他修复裂痕吗?”
  覃山海被覃湖一问,脸上的神色一滞,喃喃道:“一个巴掌怎么响?”
  他愿意和好,他那个儿子也未必愿意,那个臭小子的牛皮气比他牛上一万倍。
  “你是父亲,你还和自己的儿子计较?摆低姿态这件事,你就不能主动点?你们父子和好,爸也会走得安心些。”
  覃山海心头一颤,他的确对不起老父亲,因为他的意气用事逼走了覃家唯一的孙子,让父亲临终时跟前都没有一个孙辈相送。
  这的确是一件遗憾的事。
  灵堂内,桑蓉老教授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孙子:“小津,起来吧,地上凉,你要是跪坏了身子,你爷爷也会心疼的。”
  覃小津哪里肯起身?
  他就是跪死在灵堂,都不足以弥补自己的不孝。
  因为他的任性,让爷爷十年来少了天伦之乐不说,连临终都见不上他一面。
  “奶奶,我对不起爷爷……”覃小津伏在桑教授膝头哭了起来,他哭得隐忍,桑教授并未听见他的哭声,只是看着他的双肩一抽一抽的抖动。
  这样的孙子更让桑教授揪心。
  这十年离开家族的荫蔽独自生活,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这样连放声痛哭都不敢。
  “你爷爷不会怪你,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就是心疼你,想你……”桑教授说着,涕泪交零。
  “奶奶,我对不起爷爷,对不起爷爷……”覃小津能说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桑教授抚摸着孙子的头,含泪说道:“你爷爷临终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后来,他开口跟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如果能再见到小津一面,该有多好啊!小津,这是你爷爷的遗憾,你可千万别让奶奶也有这样的遗憾啊。”
  覃小津一顿,抬起头来,泪雾模糊里,桑教授一脸悲伤欲绝,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奶奶年龄也大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像你爷爷一样……去了……”
  覃小津了解地点点头:“奶奶你放心,我这次回国就再也不走了。”
  桑教授形容一振,她破涕为笑说道:“你的房间一直都没有动过,你姑姑这次还让人重新收拾了一下,添置了一些家具……”
  “奶奶,”覃小津打断桑教授的话,“我已经订好了酒店。”
  “你为什么要去住酒店?”桑教授惊呼起来。
  覃小津静静道:“奶奶,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
  ……
  几天后。
  酒店套房,小助理常苏终于见到了覃小津的面。
  “小先生!”常苏看到眼前的覃小津时吓了一跳。
  覃小津瘦了,原本瘦削的两颊更加塌陷进去,浓重的黑眼圈令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常苏快速给覃小津倒了一杯热水来,嘴里说道:“浴缸里的热水我已经给小先生放好了,小先生喝了热水,就洗个热水澡,等小先生洗完热水澡,就能吃到常苏做好的美味的食物。洗香香,吃饱饱,再睡个美美的觉,小先生就能元气满满了。”
  覃小津将喝好的水杯递给常苏,给了常苏一个淡淡的笑容,便进了浴室。
  看着已经关上的浴室门,常苏摸着自己的头,羞赧地笑了起来:刚刚小先生对他笑时,他竟然感觉有点……甜。
  覃小津睡得昏天黑地,好把这几天守灵缺失的觉都补回来。
  睁开眼睛,房间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
  覃小津起身披了件睡袍,嘴里叫着“常苏”的名字走出房间。
  外间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和他相仿的年纪,艳丽的衣裙上绣满了花朵,仿佛客厅里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花园。
  “你怎么来了?”覃小津淡淡问道。
  “常苏那孩子一直守着你,守到睡着了,我让他去房间睡觉了。”
  向清说着,起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常苏睡前给你做了一份咖喱饭,我让他自己吃掉了,保温的哪有现做的口感好?你上次在法国演出的时候,我刚好遇到一个米其林餐厅的大厨,学了一道麦西尼鸡,食材我都带来了,现学现卖,刚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不饿。”
  覃小津淡淡的声音响起,向清脚步一顿。
  她回头看见覃小津已经坐到沙发上,信手翻起了一本杂志。
  那杂志是她刚刚翻过的,上面还留着她的气息,而现在他手指经过之处,是不是刚好触摸到了那些气息?
  向清心头突然划过一丝悲哀的感觉:在他面前,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微了?
  “小津,你在怪我?”向清情不自禁开了口。
  覃小津抬起头看她,目光清澈,面上的神情纯净得如雪域飘来的风。
  “怪你什么?”他淡淡问道。
  “我向你隐瞒了大先生和覃教授打来电话的事,我如果知道老先生病得这样严重了,我一定不会……你知道他们之前也用老先生生病的谎言想要哄骗你回覃家。”
  向清解释时不由自主带了一丝委屈。
  “我们之间不需要解释。”覃小津说着又低头去看杂志。
  向清一时不知道该喜该悲,他们之间不需要解释是因为他们之间有默契吗?
  “小津,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覃小津又抬头看了向清一眼,唇角的笑容微不可见,却又明明白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海外这十年,又相依为命,你见过我对你生气吗?”
  向清的心没有因为这样的话安定下来,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个人从来不生另外一个人的气,除非在这个人心目中,那个人一点分量都没有。
  向清思绪飘飞的时候,覃小津说道:“我已经决定在国内安定下来。”
  “哦。”向清回神,振作了笑容,“你放心,海外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帮你打开了影响力,更何况国内本来就是滋养民乐的故土,你又是古筝世家出身,云筝的第三代传人……”
  “向清,你又忘了,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云筝的振兴和发展我没有出过力,都是我爷爷、我姑姑,还有……是他们三个的功劳,我怎么能去摘现成的果实?”
  覃小津的叙述如和煦的春风,不疾不徐。
  “小津,你就是太高傲了,你难道不姓覃,不是覃家的一份子?你和他们是一体的……”
  “我是姓覃,是筝界巨星覃川的孙子,那我就理所当然可以戴上‘云筝第三代传人’这个荣冠吗?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筝迷们的拥戴,享受祖辈为我安排的筝坛一席之地?向清,这不公平。”
  覃小津那张冰雕玉琢的面孔上又出现了执拗的神色。
  向清扶额,“小津,每个人在出生就注定了不公平,这不是你要去背负的罪恶感,小津,其实我都知道,你和大先生之间的矛盾是因为……”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响起的声音。
  覃小津起身进了房间……
  十分钟后,覃小津再次出现在外间客厅,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
  白色的风衣令他显得越发修长,面上冷若冰霜的神色与那身上的一袭白莫名搭配。
  哪怕这个男人从小看到大,向清依然在此刻被他的好看惊到,她晃了晃神才记起问他:“小津,你要出门?”
  “医院。”覃小津说着向门口走去。
  “去医院?你是人不舒服吗?小津,我陪你一起去。”向清急忙去拿挂在墙角衣架上的大衣。
  “不用。”覃小津丢给向清两个字,开门走了出去。白荷与覃小津第四章覃先生,我们是单亲家庭“你爱人和你女儿营养不良性贫血,你知道吗?”
  “你把两个病人都扔给一个九岁不到的孩子,你这个当父亲的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你光交了住院费就拍拍屁股走人,也不给娘儿仨留点饭钱……”
  站在病房门口,耳边还回响着护士站里几个小护士讨伐他的声音,覃小津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
  “覃叔叔!”病房内,刘浪发现了覃小津的身影,立即兴奋地扑过来,“妈,这就是帮了我们的覃叔叔。”
  白荷和女儿正在吊点滴,两人都穿着病号服,看起来像是亲子装,用的是可移动的落地吊瓶架,正一边吊点滴,一边站在窗前欣赏风景。
  听了刘浪的声音,母女俩都回过身来。
  白荷看见儿子刘浪正拉着一个身着白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走进来,男人清新俊逸,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是覃叔叔吗?”问话的是刘浪花,四五岁的小模样脆嫩嫩的,歪着扎羊角辫的小脑袋,闪着圆圆的大眼睛。
  “是覃叔叔!”刘浪向着妹妹重重地点头,脸上神采飞扬。没想到心心念念医院看望他们。
  刘浪花激动地想要跑过去,发现手上还在吊瓶,她收回迈出的小脚,在吊瓶架旁边站定了,对着覃小津郑重鞠了一躬:“谢谢覃叔叔的救命之恩。”
  小女孩做出大人的举动,有些滑稽,但又莫名可爱。
  覃小津笑了,落在外人眼中却只是牵了牵嘴角。
  “刘浪,你带妹妹去门外转一转。”白荷说着,从吊瓶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吊瓶。
  刘浪上前,推着吊瓶架,领着刘浪花出去了。
  病房门被带上,房间里剩下白荷和覃小津两人,白荷想要将吊瓶挂到病床上方的悬挂吊瓶架上,踮起脚尖试了几次,竟然失败了。
  一双手自她头顶伸出去,接过她手上的吊瓶,轻轻挂到了吊瓶架上。
  白荷的目光在那双手上停了停,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好看得有些过分。
  “个子不够高,让你见笑了。”白荷回过头有些尴尬。
  “你到床上躺着吧。”覃小津说着径自去藤椅上坐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并没有喝,仿佛人坐在茶几旁,茶几上就必须要有一杯水,否则就不完美。
  “是医院打电话通知您来补缴医药费的吧?”白荷在病床上坐好了,问道。
  覃小津点了点头。
  “对不起,覃先生,您当时在替我们办理住院手续时留了电话号码……”白荷说话的时候努力保持镇静,却依然掩饰不住给陌生人添麻烦后产生的愧疚与羞赧。
  “你的手机是欠费了吗?”覃小津沉吟了一下开口。
  “什么?”白荷有些不解。
  “你们出事那天,你儿子说因为你的手机没电了,打不了的电话,所以我给他买了充电器。但是很显然,就算你的手机有电了,也没有打给该联系的人,我想你的手机应该是欠费打不出去了吧?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我给你充费。”
  见白荷呆着,覃小津又说道,“或者你把你爱人的电话告诉我,我来打给他。我要问问他,他爱人和他女儿营养不良性贫血,他知道吗?他把两个病人都扔给一个九岁不到的孩子,他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他光交了住院费就拍拍屁股走人……”
  覃小津发现护士小姐姐们教训他的话也不能照搬全抄,于是他改口:“不对,他没有留饭钱,更没有交住院费,甚至他老婆孩子发生危险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他……”
  “覃先生,我们是单亲家庭。”白荷安静说道,脸上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害羞,却又磊落和坦然。
  霎时间,病房里安静得出奇,针落可闻。
  “所以,就选择了那么极端的方式吗?”过了许久,覃小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覃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面对年轻男人突然犀利的眼神,白荷的笑容有些僵。
  覃小津调整了一下坐姿,十指交叉着放到了膝上,平视着病床上那个面色苍白,身形清减,却又清秀好看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一定是很艰难的原因导致了离婚,迫不得已成了单亲家庭,就算迫不得已也要坚持抚养两个孩子,但是实在是太艰难了,住着简陋的租屋,连电费都交不起,两个年幼的孩子又嗷嗷待哺,终究是力不从心选择了一条摆脱现实的捷径——自杀?”
  白荷听明白了,眼前的男人误会了她,他以为那场煤气中*不是意外而是自杀。
  “真相远远比你想象得还要艰难,除了两个拖油瓶,还有七位数的债务,除了当丧家犬,还要当杨白劳,”白荷缓缓道来,面上的紧张渐渐变成从容,“但是,覃先生,你对穷人的刻板印象就是脆弱吗?”
  不知何时,覃小津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白荷脸上反而有了阳光。
  “从来没有迫不得已,只有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离了婚,心甘情愿要养两个孩子,心甘情愿当丧家犬,心甘情愿做草芥,因为妄想有一天也有搬开顽石的能力;心甘情愿做蝼蚁,因为妄想有朝一日可以溃堤撼树,逆天改命。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留得青山在……所以,覃先生,这次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与其说,白荷在向一个陌生人自辩,不如说她是在向自己剖析自己的内心。
  无数个暗夜的辗转难眠,无数次独处的焦虑和彷徨,让她对这日复一日的苟活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而此刻,一层层迷雾被她亲手拨开,她发现留在她内心最深处的依然是一盏没有蒙垢的明灯,散发着那么宝贵的光明,她的眼泪浮上了眼眶。
  “妈!”
  “妈妈!”
  儿子和女儿的呼唤声拉回了她的思绪,不知何时,覃小津已经离开了病房。
  刘浪手里举着一叠现金:“妈,这是覃叔叔留给我们的饭钱,他说他过几天再来看我们。”
  白荷看着那叠簇新笔挺的钱,它们应该是刚被人从银行取出,还没在市面上流转过,一如它们的主人那样干净又骄傲。
  白荷把目光投向覃小津刚才坐过的位置,藤椅上已经空了,仿佛并没有人坐过,茶几上放着一只晶莹的玻璃水杯,里面的水也无人动过。
  ………………………………
  向清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后,伸了一个懒腰。
  卧房的门被推开,高金娴女士的头伸了进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别当工作狂了,你爸让咱们陪他去用餐。”
  “妈,我减肥,回家才几天,我就被你们一直投喂,一直投喂,我现在都要变成一头猪了。”向清将电脑页面拉到PPT的第一页,“覃小津国内巡演首场古筝音乐会策划案”的红色字体颇得她心意。
  “我和你爸要是养猪人,也是两个失败的养猪人,养出了你这么瘦的猪,”高金娴干脆走进卧室,把脸凑到向清面前,满脸宠溺的神色,“要是用餐的地点是覃家,你还减肥吗?”
  “那还减个屁啊!”向清从床上一跃而起,“妈,快去换衣间,我要考验考验你的审美能力。”
  向清说着已经跳下床,率先冲去了换衣间。
  看着女儿花蝴蝶一样又鲜艳又活泼的背影,高金娴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饶了我吧!反正我也做不了你的主。”
  女儿的性子固执,又有主见,他们夫妻俩一直都对她百依百顺。
  就像当年高中毕业她坚持要出国一样,他们原本希望她在国内上完大学,大学毕业再出国留学。对于这样的规划,女儿也一直同意的,可是因为覃小津突然决定不在国内上大学了,女儿便也临时改变了主意。读完硕士后,他们希望女儿回来接管家里的生意,可是女儿偏偏要留在国外,担任覃小津的演出事务经纪人。
  高金娴带着微微的一丝怅惘走到客厅,丈夫向前已经西装革履等在那里。
  “去朋友家吃顿饭,用得着这么正式吗?搞得像是参加你公司新品的新闻发布会。”高金娴笑瞪了丈夫一眼。
  向前乐呵呵道:“今天可不是简单的朋友聚会。”
  “那是什么?覃山海他不管是什么教育家、演奏家、作曲家的,不管他是多大的家,还不是穿着开裆裤跟着咱们一起玩泥巴长大的?”高金娴只是打趣,并无挤兑覃山海的意思。
  向前正色道:“你就不想和山海之间转变一下关系?”
  “世交、发小,还能有什么关系?”高金娴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向前神秘兮兮说出两字:“亲家!”
  高金娴做了个“哦”的口型,她竟疏忽了,女儿向清从小到大的心事,她这个当妈的还能不清楚吗?如今覃小津也回国了,两家人是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儿女婚事了。
  “今天,咱们得和覃家挑明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可不能叫覃小津那臭小子给耽误了,终身大事总归要有一个说法。”
  听着丈夫认真而严肃的一袭话,高金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白荷与覃小津第五章遗嘱向家的车子在花木扶疏的别墅区行驶着。
  因为是秋天的缘故,别墅区里许多果树枝头已经挂上果实,当季的花树也盛放着大朵大朵的花朵,除了天气有了寒冷的气息,放眼望去,还是如春天一样生机勃勃的。
  覃家别墅门口,覃山海和覃湖都等在那里,两人从小熏陶在音乐世家的氛围里,到了中年,气质越发高贵。
  见向前携着妻女下了车,二人都迎上去打招呼。
  “大姐,怎么好劳烦你出来接我们啊?”向前向着覃湖抱拳。
  他和高金娴与覃山海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随着覃山海称呼覃湖为“大姐”。
  覃湖把目光投向向清,笑道:“我是来迎我大侄女的。”
  向清此时穿着艳丽的衣裙,脸上又精修了妆容,就如园子里最漂亮的一朵花,她给了覃湖一个拥抱,甜甜说道:“姑奶奶,我们在国外的日子,天天都在想您呢!小津想您,我也想您。”
  “你和小津真是心意相通。”覃湖的话叫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真诚。
  覃湖这样说的时候,向前和高金娴目光交汇了一下,露出含义深刻的笑容,继而对覃山海说道:“山海啊,今天我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谈。”
  “再重要的事也没有吃饭重要。”
  “你是演奏家啊,还是吃货啊!”
  向前与覃山海打趣着,并肩向别墅大门走去。
  覃家别墅的餐厅设计的是中式餐厅的风格,走进去古香古色,让人坐到餐桌前不由自主就端起了礼仪,一个个举手投足都显得文质彬彬。
  向家人原本在位置上坐定了,见到覃小津扶着桑教授走进来,忙都站起来。
  两家人一番热情又客气地寒暄之后,佣人开始上餐。
  用餐时,桑教授覃湖母女俩与高金娴向清母女俩相谈甚欢,毕竟是世交家的小辈,覃小津在国外这十年,又多亏向清陪伴和照顾,覃家人对向清除了怜爱与关心,又含着感激。
  看着女儿与覃家的长辈们相处投机,向前心里开心不已,来时在心里已经打定的主意此时便摆到了桌面上。
  “桑教授、覃教授,还有山海,咱们两家是世交,早已亲如一家,许多话我也就不绕着藏着了。”向前将那杯与覃山海刚刚碰过杯,抿过一口的红酒放到了桌上,环顾桌上众人,朗声说道。
  “向前,你有话就说吧,你和山海是兄弟,我也一直把你当弟弟,我爸我妈一直以来也是拿你当儿子看待的。”覃湖的声音波澜不兴,不需要在舞台上弹琴,她往那里一坐就是艺术家的风范。
  覃山海似乎猜到了向前想说什么,他也放下酒杯,目光看向斜对面的向清,向清正一往情深注视着她对面的覃小津。
  覃小津与覃山海之间隔着覃湖,覃山海未能看见覃小津的表情,却有一丝预感:向家人的心愿只怕不能实现。
  向前侧头宠溺地看了向清一眼,又看向斜对面的覃小津,一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姿态。
  “我和山海是发小,如果山海是个姑娘的话,可能就没金娴什么事了。”向前开了个玩笑,大家都笑了。
  “为什么就不能你是姑娘呢?”覃山海不苟言笑的样子加上板正的语气,却莫名诙谐。
  大家再次笑起来。
  高金娴笑着说道:“看起来都怪我造成了你们俩的遗憾。”
  “现在倒是有了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向前清了清嗓子,“我有个女儿,山海呢有个儿子,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又在海外相互扶持了十年,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咱们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现在两个孩子都回来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们做长辈的出面张罗,今天我就借桑教授的酒,向桑教授开个口,把你们家小津给了我们家向清吧。”
  向前说着,招呼高金娴一起向桑蓉举起酒杯。
  酒杯还没举稳,覃小津淡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和向清,不论哪一个,都没理由去弥补别人的遗憾。”
  向清脸上刚刚展开的笑容瞬间僵住,就像一朵花还没到怒放就被霜冻住了。
  十分钟后,覃小津被叫到了桑教授面前。
  “你这孩子,你这样直接拒绝,不但伤了向伯伯的心更伤了向伯伯的面子。”桑教授也舍不得教训唯一的孙子,只是说得语重心长。
  “那奶奶教教我该如何拒绝,下次向伯伯再提起此事的时候,我就按照奶奶的办法去拒绝。”
  覃小津一副乖巧又安静的样子让桑教授直接拿他没办法:“还有下次啊?你向伯伯向伯母连饭都不吃就直接走人了,走的时候一脸黑墨。”
  “向伯伯本来肤色就不白,他走人是因为他已经吃饱了。”
  “你啊你啊!你这孩子哦——”桑教授指着覃小津,叹口气道,“他是被你气饱的。”
  “别人生气奶奶就心疼,我生气奶奶就不管了吗?”
  桑教授有些欣喜,这木呆呆的孙子竟然也会撒娇了啊?可是她看向覃小津,他还是一脸木呆呆的样子。桑教授叹口气:算了,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这孩子就是一块木头,而且是一块在雪山里冰冻千年的木头。
  “小津,你告诉奶奶,你不愿意向家的婚事,是因为你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她是谁?你告诉奶奶,奶奶给你做主。”
  “并没有。”
  覃小津的回答叫桑教授不无失望。
  她还是不死心说道:“你的生活里除了向清也接触不到别的女孩子了,你如果有喜欢的人,这个人也一定是向清。奶奶知道是向伯伯的说法让你有了抵触的心理,婚姻大事如果要有什么说法的话,也得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绝对不能是弥补遗憾,而且弥补的还是你父亲的遗憾,凭什么啊,对不对?”
  “奶奶,其实也不是,如果我要结婚,不管它弥不弥补谁的遗憾,我都会结的,但是我对向清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是兄妹的喜欢,是合作伙伴的喜欢,这种喜欢不构成结婚的理由。”覃小津缓缓解开桑教授的误会。
  桑教授当然听明白了,但她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小津,有件事奶奶一直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你,还有你爸爸、你姑姑,都摊个牌,你爷爷生前是立了遗嘱的。”
  “奶奶,我并不觊觎覃家的财产,虽然我回国了,也从未想过要来占取覃家的任何财物,不论房子、钱财,还是古筝世家的名望。”覃小津这样说的时候,身上越发地散发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桑教授点点头:“你宁愿住酒店也不愿回这覃家别墅,奶奶又怎么会不了解你呢?你是为了奶奶才留下来的,你是个清高的,有骨气的孩子,可是小津,要是爷爷在遗嘱中专门提及蓝花坞那个老房子的归属呢?”
  覃小津一颤,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仿佛已经引起一场海啸,但面上依旧如平静无波的湖面,没有任何涟漪。
  “你爸爸一直有个心愿要把那老房子推倒重建,好在蓝花坞建造一个古筝小镇,你爸爸这个提议是获得你姑姑的支持的,所以不管蓝花坞的老房子是给了你爸爸还是给了你姑姑,他们两人一定会合作建造出一个古筝小镇出来。以他们的能量,这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听着桑教授的讲述,覃小津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
  “你爷爷之所以把蓝花坞那个老房子的归属单列出来,就是为了顾及你。”桑教授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爷爷为何不成全了我?”覃小津淡淡问道。
  “谁又来成全你爷爷呢?”桑教授眼里有了泪意,人也觉得疲惫不堪,叫来家里的佣人吩咐道,“给王律师打电话,请他到家里来一趟,王律师到了后让山海和覃湖也一并过来。”
  覃小津知道,桑教授是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让王律师公布祖父的遗嘱。白荷与覃小津第六章任性覃川的遗嘱上声明覃家的财产由桑教授百年之后再来分配,但蓝花坞的房产、田产除外。
  蓝花坞是个村落,却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距离市区不远,又有遗世独立的幽静。且一整个蓝花坞都被蓝花楹覆盖,水木清华,春山如笑,美若桃源。
  在这片桃源,大部分的房产、田产都归覃家所有,说整个蓝花坞都是覃家的也不为过。
  覃川在遗嘱中表示,覃湖、覃山海谁先成家,谁就能得到蓝花坞的继承权;而孙子覃小津若想要得到蓝花坞的继承权,条件还要苛刻些,不但要成家,还要有孩子。
  王律师念完遗嘱的全部内容后,覃湖和覃山海两位演奏大家的脸色很不好看。当然不是因为争夺遗产而产生的那种难看,而是因为父亲在遗嘱中列出的继承权的条件:结婚!
  这让他们很尴尬!
  两人都是四五十岁的“高龄”了,为了继承权突然去结婚,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关键是,没有结婚的对象啊!
  总不能为了继承权,去找个人假结婚吧。
  这不是一名古筝大师能干得出来的事。
  而比两位长辈脸色更难看的是覃小津。
  他的面色不是尴尬,是不满!
  “奶奶,为什么轮到我,除了要结婚,还要有孩子?这不公平。”覃小津一直淡淡的语气此刻也有了一丝激动。
  “青春这件事对你爸爸和你姑姑也很不公平。”看着三个人苦大仇深的模样,桑教授则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兴奋。
  老头子这一招可真绝!
  从前不管是和覃湖,还是和覃山海提到婚姻大事,两人逃得比兔子还快。
  覃家作为古筝世家,难免要被新闻媒体追踪报道,关于云筝第二代传人这两位古筝大家的婚姻大事一直是记者们热衷编造的话题。都说是为了古筝事业才耽误了终身大事,桑教授在心里“呵呵”,自己这一双儿女就是“恐婚一族”。不想结婚,害怕结婚,却让古筝去背黑锅。
  “你们可别想着找个谁弄张结婚证就想糊弄我,”桑教授这话是对着覃湖、覃山海说的,“你们父亲在遗嘱里可是明确说了,婚姻要维持至少五年,五年内什么时候离婚,继承权什么时候失效。”
  两位古筝大家听着桑教授的话却意外地很淡定:五年够了。
  五年,蓝花坞上已经盖起了古筝小镇,五湖四海的筝友以各种名义汇聚到那里,一年四季古筝盛会不断。
  到那时,他们再离婚,难道桑教授还能把美名远扬的古筝小镇推成废墟?
  覃湖和覃山海不谋而合,反正古筝小镇是两人共同的构想,不过两人也有各自的小心思,那就是如何让对方去当那个假结婚的人。
  桑教授看着儿子女儿一改平日的端庄稳重,脸上的小表情如被风吹乱的云朵般精彩纷呈,就感到满意。
  两人的婚姻大事让她和老头子揪心了一辈子,也该让他们自己揪心揪心。
  “妈,如果爸是为了考虑传宗接代的事,我是不是已经完成了爸的心愿啊?”覃山海说着余光瞥了覃小津一眼。
  那个让他生了很多气的儿子也是儿子,是覃家的后人啊!
  桑教授凉凉的笑:“可是你结过婚吗?”
  覃湖用手轻轻扯了扯覃山海的衣角,覃山海闭嘴了。
  前尘往事此刻不适合翻出来,否则,父子之间又要有一场鸡飞狗跳。
  见覃山海低头不再说话,桑教授正在心里小确幸着,就听覃小津说道:“奶奶,找个人结婚,远比找个人结婚还要生孩子的速度快得多,爷爷的遗嘱若按这个规则,我输定了!”
  桑教授笑了,连孙子的榆木脑瓜都开始开动,说明老头子下的饵让鱼们都上钩了。
  “奶奶可以替爷爷做主放宽规则,就算在肚子里也是咱们覃家的骨肉,所以只要怀孕,只要怀孕就可以。”
  桑教授发了话,却让覃小津眉头锁得更紧。
  客厅里突然陷入一片安静,桑教授幽幽叹了口气:“你们心里都在觉得老头子任性,对吧?你们又何尝不是?一个海外漂泊十年不归家,这不任性?一个以振兴云筝为借口就是要当个老姑娘,一个就算有了儿子了,也不肯结婚,你们这一个个的,哪个不比老头子任性?”
  桑教授的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划过,越来越沉痛:“所以,老头子到临死任性一回又怎么了?不管他在别人眼中扮演什么角色,演奏家也好,教育家也好,在这个家里,他的角色是父亲,是爷爷,是长辈,他和全天下的老人有着相同的心愿,那就是天伦之乐。有儿有女,自然想着能有儿媳和女婿,更奢望四世同堂、五世同堂,当然他是等不到了,所以他任性一回,希望我还有机会能等到,可以吗?”
  桑教授说到此已经激动落泪。
  覃湖忙给她递纸巾擦泪,她却推开覃湖,说道:“你要是真孝顺,就给我找个女婿,就算你现在不是小姑娘了,可还是有仰慕你追求你的人,那些都是成功人士,一个都不能入你的眼?”
  桑教授已经八十高龄,就像个老小孩,她耍起小脾气来让覃湖有些无奈。
  “妈,人各有志,关于婚姻,我是真的志不在此。”覃湖声音很温柔,语气却很坚决。
  “那你们两个呢?”桑教授抬头看着覃山海和覃小津,“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志不在此啊?”
  见覃山海和覃小津皆不吭声,桑教授点点头:“很好,遗嘱里可都说了,要是三个人都不符合条件,那蓝花坞就直接卖了。那个地方,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开发商都找到覃家来,想要开发成别墅区。”
  桑教授放下狠话,就把三个人从眼皮子底下全部赶走。
  桑教授一时半会儿在气头上,覃小津打算等她消气了再来看她,便直接回酒店去。
  刚到酒店门口,就看见常苏打算外出。
  “你要出去?”覃小津问常苏。
  常苏朝门内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向清姐来了,每当她来,我都要被支开,小先生你得理解我。”
  覃小津没再和常苏说话,直接进了门。
  外间客厅里,向清从沙发上站起来,热情洋溢迎上来:“小津,你回来了?”
  她依旧是艳丽的服饰,灿烂的笑容,雷厉风行的样子,和之前在覃家落寞的样子已经判若两人。
  她永远都是这样,有着超强的修复能力,不管怎样重的伤她都能最快速度自我修复。
  “你来了刚好,你不是说要和我探讨一下国内巡演策划案的一些细节。”覃小津边说边脱了风衣。
  向清抢着接过那风衣挂到了墙角的落地衣架上。
  “巡演的事我们稍后再说,我们先谈谈遗嘱吧。”
  覃小津一愣,抬头看向向清。
  她俨然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她竟然知道遗嘱的内容,且这么快就知道了,这让人觉得所谓规则,更像是一场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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